武村的约克城提示您:看后求收藏(畅读书坊www.chfree.com),接着再看更方便。
他放下手中那块尚未完工的木料,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微颤,轻轻拂过那条由月光与木屑悄然凝聚的、朦胧而温热的腿。指尖传来的,不再是木头的冰冷坚硬,而是一种奇异的、带着脉搏般的微温。角落里,旧收音机流淌出的无声旋律,像一条看不见的温热溪流,无声地包裹着他。
老周头深深吸了一口气,那气息里混杂着陈年木料、松节油和月光清冷的味道。他转过身,没有再看那把椅子,而是走向那个积满灰尘的角落。他伸出同样布满岁月刻痕的手,并非拿起工具,而是极其郑重地,打开了那个沉甸甸、表面早已磨出包浆的老旧工具箱。
箱盖掀开的刹那,月光流淌进去。里面静静躺着的,不是冰冷的器械,而是一张泛黄的旧照片——照片上,一位温婉的女子正倚在这把老木椅上,笑容明媚如昔年窗外的暖阳。
他布满硬茧的指尖,极轻地拂过照片上女子温柔的眉眼,如同拂过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。月光安静地笼罩着他佝偻的身影,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身后。那影子,不再仅仅属于一个孤独的老人,还清晰地勾勒出那把三条腿的老木椅……以及,那第四条月光凝聚、无声等待着被接续的腿的形状。雨,不知疲倦地敲打着修理铺陈旧的瓦檐,汇成细流,沿着歪斜的木窗棂蜿蜒而下。铺子里弥漫着潮湿的木头、陈年的机油和一种微妙的、铁器生锈的混合气味。油灯的光晕在潮湿的空气里艰难地晕开一小圈暖黄,勉强勾勒出墙上挂满的各式钟表轮廓——它们此刻静默着,如同凝固的标本。三爷宋青山放下手里擦拭了一半的旧怀表,那表壳的黄铜在昏灯下也只泛出一点黯淡的光。他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角,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角落——那里,祖父留下的那座一人多高的老式座钟,像一尊沉默的卫士,在阴影里投下敦实厚重的轮廓。
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的、几乎被雨声吞没的拍门声响起,微弱却固执。
三爷皱眉,起身,老旧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。门外,裹挟着冰冷雨水的风猛地灌进来,几乎扑灭了油灯。门口地上蜷缩着一个身影,湿透的碎花布衣紧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单薄的肩线,长发散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,像个被水浸透又抛弃的布偶。她双目紧闭,嘴唇冻得乌青,身体在无意识地微微颤抖。
唉……三爷低低叹了口气,这偏僻的小镇后街,又是这样的雨夜。他俯身,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冰冷的积水,将这轻飘飘的姑娘抱了起来。她的身体冰凉,像一块刚从寒潭里捞出的石头。三爷将她安置在铺子后间自己那张窄小的板床上,盖上了所有能找到的厚实被褥。他转身去灶间生火烧水,铜壶在炉子上发出低沉的嗡鸣,水汽氤氲起来,驱散了几分刺骨的寒意。
当他端着一碗温热的姜糖水回到床边,试图喂她喝下一点时,动作却顿住了。姑娘深陷在昏迷中,一只手却紧紧攥着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三爷的目光落在她拳心露出的那一小截物件上——冰冷的金属,边缘带着被摩挲得圆润的弧度,上面似乎蚀刻着极其细微、难以辨认的纹路。
三爷轻轻放下碗,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,他伸出手指,极其缓慢地、试探性地去碰触那只紧握的手。昏迷中的人似乎毫无所觉。他屏住呼吸,一点一点,费力地将那冰凉、僵硬的手指掰开。
一枚青铜齿轮,静静地躺在她湿冷的掌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