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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丢开犁把,蹲下身,颤抖的手扒开冰冷湿润的泥土。指尖触到的,是某种僵硬的、带着织物纹理的东西。再往下,几根惨白、蜷曲的手指突兀地刺破了黑土,僵硬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。不是树根,也不是石头。是人手。
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我猛地缩回手,踉跄着后退,差点跌坐在田垄上。就在这时,我瞥见离那手指不远处的土里,露出一个油纸包的角。鬼使神差地,我把它抠了出来。撕开油腻的纸,里面是一小叠簇新的、散发着油墨味的百元大钞。红得刺眼,像血。
看见啦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身后响起。
我魂飞魄散地跳起来,回头撞见村长李有福那张沟壑纵横的脸。他不知何时来的,像从浓雾里渗出来的影子,披着件半旧的军大衣,嘴里叼着旱烟袋,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扒开的那片土,又扫过我手里攥着的钞票,最后落在我惨白的脸上。
别声张,栓柱。他吐出一口浓烟,烟雾缭绕里,那张脸显得更加模糊不清,只有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粘稠重量,钻进我的耳朵,我家那混账东西,昨晚灌多了猫尿,在县道撞了人。人没了。
我的血液似乎瞬间冻住了,手心里的钞票像烧红的烙铁。
钱,你拿着。他朝我手里的钞票努努嘴,又从大衣内袋里摸出厚厚一沓,塞进我另一只僵硬的手里,这是另给的辛苦费。帮叔一个忙,把底下那位…挪个地儿,就埋进这东洼地,深点。他凑近了些,带着浓重烟味的气息喷在我脸上,压低了声音,每个字都像淬了冰,这地儿邪性,埋下去的人,第二天坟头准能‘长’出钱来…埋过几个了,都这样。拿了钱的人,都闭嘴了。它能摆平麻烦,懂不
东洼地吃人吐钱的诡异传说,此刻不再是老人们酒后的闲谈,它带着尸体的冰冷和钞票的油臭,紧紧扼住了我的喉咙。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上心脏,但手里那沉甸甸的钞票,又像烧红的炭,烫得我几乎握不住。李有福那只粗糙厚重的手掌重重拍在我肩上,力量大得让我膝盖一软。
叔…叔信得过你。手脚麻利点。他咧开嘴,黄黑的牙齿在昏沉的天光下格外瘆人。说完,他转身,像来时一样,悄无声息地融进了浓雾里,留下我一个人,面对着土里伸出的死人手,和手里两沓滚烫又冰冷的买命钱。
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卷入旋涡的眩晕感让我几乎无法思考。我像个提线木偶,脑子里一片混沌,只剩下埋掉、不能让人看见、钱这几个破碎的词在疯狂冲撞。我用尽全身力气,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拖来铁锹。每一次铁锹铲进泥土,都像是在挖掘自己的坟墓。我不敢再看那只手,只是疯狂地挖,泥土飞溅,汗水混着冰冷的露水糊了一脸。那具沉重的、裹在廉价西装里的躯体被我拖进新挖的深坑时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我用最快的速度填土,把泥土狠狠拍实,直到那个地方再也看不出任何异常,只剩下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