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苻坚超越胡汉的意图无疑是正确的,但是其政治步骤走错了。在打造起一君万民的统一帝国之前,便先放弃了氐族共同体,甚至欲保留关东的鲜卑军事贵族,作为自己对抗关中氐族军事贵族的依凭,却又未能建起独立于共同体之外直属君主的军队。结果是其他少数民族的共同体仍然很强大,君主能控制的军队却涣散了。帝国的统一遂陷于危险当中,淝水一败竟致国家解体,苻坚只能抱恨而终。
最终,起自东北、已定居长城沿线代地颇久的拓跋鲜卑崛起,认真总结前此诸多胡国之成败利钝,终于一统北方,建立北魏。北魏道武帝建元称帝后,其政略屡次为鲜卑军事贵族所阻,这在草原的军事贵族民主制当中十分常见,但是道武帝已经统领中原,获得了外生于部落经济的经济资源,在与贵族的博弈中获得不对称优势,可以中原之财富反控军事贵族。在一次战争胜利后,道武帝即借势推行一种新的政策,“离散诸部,分土定居,不听迁徙,其君长大人皆同编户”。道武帝所离散的不仅仅是其他胡人的部落,也包括了其本族的部落,诸部落战士遂成为直属皇帝的军人。但是,道武帝不可能将鲜卑军人变成类似于中原帝国的职业军人,否则草原骑兵所独有的战斗力便会丧失。所以他只是离散掉自然形成的诸部落,而以皇帝的命令,将鲜卑各族重新编为八部,设八部大人统领之。这样,既破除了原生性的部落共同体对于帝国一统、君主集权秩序所构成的威胁,又保留了部落制的形式,确保草原骑兵的战斗能力。这种治理办法极为高明,北魏皇帝的统治基础无疑还是鲜卑人,但皇帝不再以鲜卑人的身份来统治帝国了,纯粹基于草原资源的鲜卑单于,是不会有能力重新编制部落的。帝国混一胡汉,打造以中原御草原、复以草原御中原的二元治理架构,皇帝居于各方之上作为均衡力量。
如此一来,草原上的周期性继承危机便破除了,但君主统治的并不是秦皇汉武所统治的那种散沙状社会,军事贵族民主制的遗风犹在。八部大人对于自己的所属还有着一种基于拟血亲共同体的统领关系,比如首领与其属下经常会结成养父养子的关系,这种关系带来军队的战斗力,君主无法也无意尽除。从而,八部大人作为新的军事贵族,对于君主还有一定的约束力,帝国作为君主与贵族共治之政治体存在,一种上下同心的政治秩序建立起来。而未曾南渡的中原士族也逐渐进入到北朝的统治机构中,担纲治理重任,其多刚勇矫健之风,能实心用事,非南朝士族可比。北族以其未经修饰的纯然元气,再造中原朴拙之风,久已颓唐的理想,终见其“自强不息、厚德载物”的精神复生,颇有西周古风。
二、江南的衣冠礼乐
1。秩序均衡的脆弱性
西晋末年主道昏庸,臣下无道,胡族四起,天下大乱,百姓南迁。仓促间,皇族当中名望并不重的一支司马睿,在南渡士族的支持下,即位于建康,是为东晋。
东晋皇权对于与士族合作的需求更高于西晋,乃至司马睿登基时极力要拉着南渡士族领袖王导与其共坐御床,时谓“王与马,共天下”。南渡的诸侨姓士族彼此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,拥戴权力有限的司马氏为共主,作为士族对于权力分割的共识基础;但是诸侨姓士族本身并不足以抵御北族南侵的压力,也不足以压制本地吴姓士族的挑战,还需要有南奔的流民编成军队以为倚仗。田余庆先生对此总结为,“东晋一朝,皇帝垂拱,士族当权,流民出力,门阀政治才能维持”。田余庆先生进一步区分了士族当中的高等士族和次等士族,前者是真正在朝廷中当权的豪门大族,代表人物有琅琊王氏、谯国桓氏等五族;后者的代表人物有杨诠期、刘裕等人,他们只能各自统领流民军所组成的西府兵和北府兵,供高等士族驱驰;还有孙恩、卢循等人,不满于高等士族的把持朝政,而结合民间淫祀的组织力量,掀起叛乱,最终为刘裕所平。
东晋一朝的格局是,高等士族与皇权共天下,次等士族与流民共军力,这意味着帝国的政治重心与军事重心在人事意义上并不重合。这种不重合与征服帝国的政治军事重心分离于经济重心不同,后者的皇权能够有效统领军队,以此压制经济重心并形成帝国的外向性格;而东晋实则内敛帝国,政治与军事重心的分离,只能是蕴含着内乱的种子。故而东晋一朝的秩序均衡点过度地远离了集权秩序一侧,落在多重均衡当中稳定性非常差的一个点上。不断地有权臣试图取司马氏而代之,而流民军有苏峻之乱等事,也不让人放心,天下惶惶不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