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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过去可真够苦的,那,那你现在的收入怎么样?」段桥对面的姑娘穿着碎花加绒连衣裙,微微低头,脸颊上有一抹绯红。「也就那样。」他靠在椅子上,吊儿郎当心不在焉。姑娘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,紧了紧自己的包就要起身。「对面那栋楼看见了吗?那就是我的。」段桥翘起二郎腿不停摆弄手里的打火机,眯着眼睛看面前的姑娘。切,暴发户。我骂了一句,这么有钱,连点纸都不肯烧给我。姑娘重新坐定,因为夹杂着欣喜与惊愕,漂亮的脸有几分扭曲。段桥似乎很享受这种恶趣味,他又来了句:「不过我死了老婆,你不介意吧?」「不……不介意,很遗憾。」这倒给姑娘整不会了。「不用遗憾,就一个没良心的小东西。」段桥哈哈大笑起来,眼泪都快出来了。去你妈的。我手一动,玻璃杯碎在两个人中间,姑娘刚要碰到杯子的手瞬间缩回来,她吓得花容失色。「怎么,怎么会突然碎掉……」「说不定是撞鬼了呢?」段桥放下打火机,拿着纸巾不紧不慢地在桌上擦着,五秒钟后——「操!」他把纸巾扔了,却又好像不过瘾,把打火机也扔了。「五年了,就没回来看过老子一眼,不给你打钱就知道回来了?」「你发什么火?当初我死的时候明明说过每年清明都给我烧巨款,相个亲就把这么重要的事儿忘了?」我也气得要命,还以为他死了。「我算是看明白了,你就是把我当提款机。」「哪个提款机跟你一样乱咬人?」「你生前死后,老子对你不好吗?良心真被狗吃了?」「我没良心?没良心你活得到现在?」十个回合后——「陈烟雨!」「段桥!」「你王八蛋!」一人一鬼隔空对骂,段桥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的声音,对着空气无能狂怒。那姑娘以为他中邪了,一边往外跑一边打电话:「确实又帅又有钱,但是脑子有点问题,还暴躁。还是,还是算了吧,我怕他半夜爬起来跳大神。」「行了,回吧,今年没纸。」段桥对着空气最后说了一句话,走出咖啡店,点了支烟。不远处的电线杆下蹲着个头发打结衣不蔽体的女疯子,正冻得发抖。段桥经过的时候顺手把手里的外套扔她身上,走了。「你倒挺大方,就故意不给我烧纸是吧?」我恨得牙痒痒,手轻轻一动,他嘴里的烟被灭了。他皱起眉头,把烟狠狠扔进垃圾桶。我手又一动,还剩半截的烟被风吹起来,「啪」的一声砸到了他脸上。「小东西,再闹信不信老子把你坟扒了?」段桥放下狠话,我终于停手了。放到我活着的时候,绝不会认怂。可我死了,现在是鬼,我真的很怕人扒我的坟。难道就这么算了?我不甘心!旁边的风呼啸而过,我越想越气,终于当段桥走到冷清小巷子的时候,我把方圆几百米的垃圾袋全部吸了过来,在空中排成大大的四个字:给我烧纸!「陈烟雨,你他妈有病吧?」段桥彻底被激怒了。「要纸没有,要命一条。」段桥咬牙切齿,摆明了要和我杠:「有本事你就现身索我的命。」我愤怒地把垃圾袋卷成巨大的漩涡,这人肯定知道我不能随便要人命才敢口出狂言。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鬼,连吓晕人都要被扣阴德。这玩意儿就跟操行分一样,不好得却又扣得飞快。扣完就凉凉。我要是敢直接要了段桥的命,会当场划入厉鬼行列下地狱。「瞧你那点儿出息。」段桥捡起地上的石头扔到垃圾袋漩涡中心,「嘁」了一声:「成天上蹿下跳,陈烟雨,真以为死了就没人治得了你了?」死段桥,快五年了嘴还是这么毒。我本来打算去他如今的豪宅里搞搞破坏,顺便感受一把土豪的奢靡,没想到他停在了大别野——不远处那栋废弃的烂尾楼里。就这?就这啊?我不理解。阴冷潮湿的空气扑了过来,生锈的栏杆发出「嘎吱嘎吱」的噪声,楼道里没有一丝光亮。最重要的是,这栋楼里,除了段桥一个活人,全他妈是鬼啊!段桥仿佛已经习惯了,他平静地低头玩着手机,一边摸出钥匙把房门打开,我立刻钻了进去。不知道他从哪里接的线,总之屋里挺亮堂。屋子四面墙都贴了暖色的壁纸,床边有一个房子形状、暖黄色的灯,窗户上挂着我喜欢的蓝色风铃。看上去还算温馨。段桥没有再理我,拿了衣服去洗澡。我在床上滚了几下又戳戳风铃,最后太无聊钻进灯里睡着了。半夜,窗外「哐当哐当」响起来,我揉了揉眼睛趴在灯泡上,好烦啊。段桥躺在床上翻来翻去,最后瞪大眼睛用力蹬了几下被子:「陈烟雨,你能不能安静一点?」「哐——」桌上的杯子碎掉。「啪——」橘子汁溅了一桌子。没错,是我在表达不满。总不能因为我是鬼,就什么都栽给我吧?你选了个什么地儿自己心里没数?这楼里少说住了一百户鬼,你凭什么断定这是一只叫「陈烟雨」的鬼干的?这鬼地方,我还被吵得睡不着呢。「不就说了你两句,至于吗?小气鬼。」段桥烦躁地揉揉头发,伸手把灯打开,我立刻从里面弹了出去。他骂骂咧咧从柜子里取出几块香薰,用打火机点上打了个哈欠:「行了,快给老子睡。」我生前总是睡不安稳,买了很多帮助入睡的香薰。段桥现在点的这款有淡淡的桂花味儿,是我死的前一天点在床头的。熟悉的清甜味飘在房间里,没过几分钟,我就挂在衣架上睡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