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38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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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雁的脸上挂满担心，托住林羿礼手臂的那只手已然不由得攥紧。她只能用这样僭越的方式提醒林羿礼。林羿礼拍了拍阿雁的手，冲她悄声道：我说完了，扶我回房。是。阿雁侧身让出位置。等到林羿礼再去看向人群时，严骁已然不在，不知道是何时离开的。林羿礼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严骁此刻的神情该有多扭曲。林羿礼离开的身影万分疲倦，踩着雪坑里的脚印几乎是一脚深、一脚浅。林羿礼知道自己为傅柏川赦免，必然会招来严骁的报复。且在援兵赶来之前，傅柏川也不能保证能从严骁和李绥一两人手里保下他的性命。可倘若不这样去将权利全部交给傅柏川的话，日后的麻烦事又会凭添许多——毕竟林羿礼觉得自己时日无多，且倘若严骁想碰他，他也绝对会同严骁闹个鱼死网破。等他一死，金州城最后又得落入李绥一的手里。倒不是林羿礼对金州城有多重视，对傅柏川有多看中，他只是见不得李绥一好。阿雁扶着林羿礼走路的步子忽然停住，她瞧着房间门虚掩着，松开托住林羿礼的手，退到林羿礼身后时，还是没忍住悄声提醒：主子，四皇子已经在屋里候着了，您小心些。林羿礼嗯了一声，阿雁退下，留林羿礼一人驻足在房门前。他没有任何犹豫，直直地推开面前虚掩的门，提过衣摆跨过矮小的门槛，径直向里走去。还没等他多走两步，一双手从暗处浮出，像一把悬在半空里朝他飞射打来的匕首，快速且精准地掐在他的胳膊上。对方力道透着狠劲，林羿礼刚被他碰上，立刻就被手臂上钻心的箍痛弄出低呼声。还不等林羿礼看清这只手的主人，对方已经霸道地连拖带拽把他摔到房间内的床榻上。林羿礼吃痛地握住发胀的手腕，似是在这场单方面的拖拽里扭伤了。林羿礼仰头看去，望着严骁从黑暗里缓步走出。他的脸色仍未缓和，甚至因为林羿礼路上回来耽搁了时间，这份怒意如同腐烂发潮的烂叶堆里的臭气一样，随着时间慢慢发酵膨胀，散发出更多恶人的糜烂。林羿礼揉着手腕，心想严骁还算体贴，没有直接把他丢在冷硬的地上，否则他身上薄脆的骨头可经不起折腾。林羿礼，你什么意思严骁逼近他，对他直呼其名。脚步在寂静的屋子里发出沉闷的踏响，倒像鼓槌，震得林羿礼心慌。听不懂，望直说。林羿礼开始装傻，他视线向下垂去，沾上雪花融化以后湿漉漉的眼睫毛掩着双眸。严骁停在林羿礼面前，他的鞋尖抵在林羿礼的鞋边，踏踏的响声终于停下。林羿礼垂下的眼睫毛轻颤，同一时间里他的手没入枕头下，摸到那把冷硬的铁剪刀。严骁俯身，呼吸重重打在林羿礼的眼皮上。好，那我就直说。林羿礼差点以为严骁是要对他施以暴行，手里藏着的剪刀呼之欲出。直到严骁说话他才猛地咬紧牙关，强装镇定着把真实想法掩盖。你说你要一个人掌权金州城，我帮你了，你也同我发誓绝不会赦免傅柏川，为何出尔反尔严骁的手抓了上来，把林羿礼整个人像提兔子的时候，揪着衣服一把提起。林羿礼手中的剪刀藏不住地露了出来。严骁视线向下瞟去，他看见了，却只轻蔑一笑，接着他的问话：说话，为什么骗我你想要的我全都给你，为什么要骗我严骁冷静的吓人，他面上带着怒意、妒意甚至是恨意。可声音却冷静平稳地仿若什么都没发生。仿佛只是在问林羿礼：你今天吃饭了吗林羿礼垂下的手臂绷紧，他手里的剪刀蠢蠢欲动。严骁完全没有把他手里的剪刀放在眼里，他看着林羿礼，死死盯着他看。视线恨不得化作荆棘，把林羿礼浑身包裹侵入，每一根刺都深扎在林羿礼的体内。林羿礼睁眼，对上他这双阴暗病态的视线，虽说表面依旧平静，但着实将林羿礼吓了一跳，身体微小的抖了一抖，尽管很快又恢复平静。我待你不薄。严骁控诉着。林羿礼拿着剪刀的那只手臂绷紧绷直，尖锐的刀口蠢蠢欲动。严骁把林羿礼丢回床榻上，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差点让林羿礼手里的剪刀飞出去，幸好双手紧握强行裹在掌心里，才把唯一的安全感留在身边。那把剪刀伤不到我，不必攥着了，白费功夫。严骁站在床边，明明正是午后，该是阳光明媚的时候，可屋子里却暗得吓人，透不出一丝一毫的光线进来。寒风拍打着窗户，脆弱的窗纸被扯出噼噼啪啪的声音。林羿礼双手紧攥剪刀放在身前，他望向前方的严骁，摇头道：我害怕。严骁一愣，沉郁的脸上终于有了别样的情绪。你会怕我我还以为你谁都不怕。严骁想笑，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咳咳声，他笑不出来。林羿礼警惕地望着严骁，手里的剪刀比在身前，尖锐的一头对着严骁。我最怕的就是你。严骁提了口气，帮你最多的人是我。严骁坐在林羿礼身旁，手撑在床沿边：你以为你一路走过来那些事情都那么轻松发现林府大火的引路，城郡满门的灭口，鸩杀使臣的机关，这桩桩件件的事情不都是我引着你林羿礼瞧着他一副深情模样，立刻冷声呛回去：自以为是。被撕破伪装的严骁脸陡然涨红，连着声音都无法维持他假意的冷静，粗着脖子盯着林羿礼震声怒叱：我如何自以为是！没有我你能活到现在你一天都活不下去，你本来早就该冻死在那荒地里！严骁的胸膛剧烈发震，呼吸犹如风声呼啸，粗重急促。林羿礼也坐了起来，这次他丝毫不惧严骁，蕴着怒意的双眸直直地对上严骁投来的视线。我被冤枉鸩杀使臣，被绞死在冷风里，在城郡府背上杀人满门的罪孽，还要被你、被李绥一拿把柄把我当做玩物逗来逗去，这桩桩件件的事又有哪件事与你无关他的手数着那些事，甚至还有几件小事他没算进来。你口口声声说你护着我，你又曾几何时真的护着我林羿礼的声音在抖，他对严骁的恨意从他知道真相开始便无限的扩张蔓延。他死人一个，内心空虚迷茫，便只剩下同严骁的恨意。我迄今为止所受的所有委屈都与你有关，皆因你而起。这段日子里我不止一次——不止一次想杀了你！说着说着，林羿礼的情绪也不由得激动起来，但从未红眼。他不觉难过，也不觉委屈，他只恨自己没能力无法直接手刃眼前人。严骁被他说得没了先前那股自以为是的傲慢感，语气也不由得沉重起来，带着疑问：……可你还好好活着呀，你现在还是你，大理寺卿，金州城监御史林羿礼。林羿礼的手抚在自己喉咙上，摸上那节断骨。我还活着与你有何干系你瞧瞧，我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我没有害死你，相反我还了你清白，这一切都是在我的安排下，没有人比我更在意你，你怎么能为傅柏川违背和我的实验严骁却并不这样认为，自顾自地委屈起来，抽泣起来。林羿礼瞧他这副擅自委屈的模样，他只觉荒谬，荒谬到开始笑。他笑了几声后，严骁也自觉没趣收起那副假惺惺的模样。两个人知根知底，演起来食髓无味。林羿礼把他记忆里的严骁拿了出来，并对那个严骁进行了对簿公堂的评价：下贱，你的本性极其下贱。在京城我就因你是质子瞧不起你，你那时天天跟我后面死皮赖脸求我看你一眼，皇上掌掴你叫你离我远点，打得你掉了半条命，你第二天还要一瘸一拐地出现在我面前，没皮没脸希望我能多看你一眼。严骁彻底地呆住。他想过林羿礼会说哪些事情，可独独他没有想到林羿礼会拿只有他们之间过往事情来说。严骁曾经自卑，就像林羿礼拿着刀亲手剖开他的胸口，把里头不安慌张的心脏硬生生摘出来，血淋淋的摆在两人之间。那时我就极其瞧不起你，现在也同样瞧不上你。你就是被你父皇赶出来的一条流浪狗，金国不欢迎你，金州城更不欢迎你。严骁凑近了林羿礼，俯身低头，望着林羿礼脖子上的伤口出神。林羿礼的剪刀抵在严骁的心口，以作威胁。严骁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，喃喃道：是我害死了你。林羿礼诧异，心说严骁并非如此通情达理之人。下一秒，林羿礼的诧异得到验证。我不介意再害死你第二次。林羿礼手里的剪刀遭严骁夺走，尖头被彻底调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