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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见徐昼的第一面,才知道这世上,当真有如同玉一般雕琢的人。于是心里难免有些埋怨女娲娘娘,倘若捏我的时候,有半分捏徐昼时的认真,那该多好?身边的管家小心翼翼地介绍我:「少爷,这就是徐氏集团资助的小姑娘,叫薛春。」彼时正是冬天,但有暖气的别墅里热乎得就像是春天。我套着厚厚的棉服,有些晕乎乎的,瞧人都有好几个影子。坐在沙发上玉人一般的小男孩,向着我微微一笑时,我这才恍然发觉,原来面前的当真是个活生生的人。比起我,他穿得很是单薄,白色的里衣,黑色的外褂,浑身上下清凌凌的。只手腕上一条手串,上面似乎是刻了人,但又不像是人,看着只觉得狰狞。后来我问起徐昼,徐昼微微笑了笑,告诉我这是刻的钟馗和玄阴四象。只是年纪还小的我自然不知道这手串上是什么,竟一时间有些害怕,即便小男孩长得再好看,也扒拉着管家的衣服不出去。小男孩从沙发上下来,唇殷红得像是熟透了的桃子。「听说你围棋下得很好。」这是徐昼和我说的第一句话。「听说你爸妈死了。」这是徐昼和我说的第二句话。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,我强忍着的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。我几乎是嚎啕大哭,慌得身旁的管家急忙安慰,说什么不是死了,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。小时候的我虽然对死亡没有什么明确的定义,但是也知道,或许从此之后,我便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。就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,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,像是什么也没有做过一般,微微弯着眼看我笑。他一张口,明明是糯糯软软的声音,却丝毫没有这个年纪应当有的天真。「管家,这些话你怎么又说出来骗人?死了的人就是死了,怎么会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呢?」管家无奈地叹气,他看看还在抽泣的我,又看看身边的徐昼,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。这小玉人,上下打量了眼我,有些嫌弃地拧了拧眉:「管家说你已经六岁了,和我同岁,那怎么这么爱哭?」我含着眼泪盯着他,觉得面前的小男孩真是讨厌极了。「你是什么时候生的?」小玉人问。「三月。」「哦。」徐昼无聊地收回视线,「怪不得叫薛春,春天生的叫薛春,夏天生的,你就得叫薛夏了吗?」他这话实在没道理,但当时的我也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反驳,只能抹着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「你以后就是我的宠物了。」徐昼重新坐回沙发上去,他支着下巴看我,露出的手腕,如白玉一样,手串上狰狞的脸,便像是恐吓一般望着我。他的语调很平常。管家知道他的脾性,忙道:「少爷,薛春小姐是人,怎么能当宠物呢?」于是小时候还算听得进一些话的徐昼,颔首,抬起那张白嫩的脸蛋,微笑:「也是。既然如此,以后你就是我女儿了。」「少爷,她和您同岁,怎么会是您女……」这回吓得管家更是支支吾吾,他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话来,「这也太荒唐了少爷,您可以把她看成您的朋友、玩伴……」「我比她大三个月。」徐昼瞥了眼他,不为所动,并开始饶有兴趣起来,「我养过鱼、养过猫、养过狗,那人为什么养不得?」我的哭声此时已经停下,有些懵懂地看着他:「那你的鱼,你的猫,你的狗,去哪了?」小男孩浅笑着看向我,他转了转手上的珠子,声音很轻:「都死了呀。」2在我人生的前六年中,我从未见过比徐昼还要漂亮的男孩子,但也从未见过比徐昼脾气还要古怪的人。他是徐氏唯一的继承人,自出生起使用的东西便永远都是最好的。管家、佣人、司机等数十个人,是专门为这位小少爷服务的。所有人的二十四个小时里,只要徐昼需要,他们便都得围着徐昼团团转。而在我的印象中,几乎所有的孩子都畏惧父母,包括我。但徐昼偏不,对于难得回一趟别墅的徐家夫妇,十次有一次他才会勉强撑起笑脸。他对待徐家夫妇的态度,和对待佣人管家一样,并没有什么区别。所以在我看来,徐昼的爸爸妈妈实在是脾气好得过了头。他们像是工作一样,兢兢业业地对待着这位「小祖宗」,没有什么事也是决计不会回来的。于是六岁的徐昼的乐子,便只剩下一项——折磨我。我小时候为了起来看棋谱,起得已经算很早。但徐昼自从比我起晚了半个小时之后,他便永远都在太阳升起之前睁眼。每当闹钟还没有响起的时候,敲门声便会一声又一声地将我从梦中惊醒。徐昼敲门很有规律,单指三下,一轻两重。我给他开了门,他兴致勃勃地走进来,身后还跟着端了匣子的佣人。「薛春,今天你想扎什么头发?」他向着身后的人点了点头,佣人打开匣子,露出里面的一堆发饰。如果是几天前的我,一定会对这些发饰很感兴趣。但现在的我,知道了徐昼会亲自上手之后,只觉得头皮一阵一阵地疼痛。我摇头,有些害怕:「不麻烦你了。」小玉人般的男孩子,抿着唇笑了笑,漆黑的眼,殷红的唇,在我眼中,却像极了书上写的魔鬼。他凑到我的耳边,轻声细语的,像是在哄人一般:「你住着我家,用着我家的东西,花着我家的钱,怎么还敢拒绝我呀?」我看着他,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。父母去世之后,余下的亲人也并不想要我这个拖油瓶,最后还是棋院帮了忙,这才到了徐家来。即便是我年纪尚小,我也知道徐昼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错处。我低着头,含着泪念了声对不起。徐昼伸手拿了匣子,声音很温和:「我怎么会对女儿生气呢?」六岁的小男孩,称呼只比他小三个月的女孩为「女儿」,这其实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。但是如果徐昼不这么觉得,那么其他人便也不会这么觉得。自从徐昼有意识起开展的所有「游戏」中,他永远都是规则的制定者。年纪小的孩子会玩过家家,会亲昵地称呼心爱的玩具。那么徐昼或许也是这样。包括徐家夫妇、徐家管家在内的人,想通了这件事之后,便也顺理成章地适应了这场徐昼开展的新游戏。他将我推到梳妆台前,挑了把梳子,饶有兴趣地开始对着镜子比划。那梳子终于还是落在了我的头发上,我没忍住,眼泪便开始往下掉。徐昼的力气其实并不太大,但他并不怎么会梳头,更别提给别人梳。他一面梳,我一面哭,看着镜子里小玉人的脸越来越阴沉。他的手支在桌子上,微微侧了头看向我,笑眯眯的:「你再哭,我就把你的棋谱统统撕了。」一听这话,我吓得忙憋住眼泪,打了个嗝,却还是有一滴泪珠打在了徐昼的手背上。徐昼神色阴晴不定。我用手捂住眼睛:「我没有哭……」他已经直起身子,吩咐身后的佣人:「去把薛春的棋谱拿过来。」佣人转身便去拿棋谱。徐昼向来说到做到。我松开手,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袖子:「我想要扎——」他听见声音,面无表情地转头看我。「扎、扎小丸子。」我打了个哆嗦,颤颤巍巍地继续说。徐昼轻轻拧了眉,他重复了一遍:「小丸子?」「就是……」我握了个拳头,竭力掩饰给他看,「就像这样。」取了棋谱来的佣人将书交到他的手上,我忐忑地看着徐昼随意地翻了翻那本棋谱。他察觉到我正在看他,便掀开眼睫,望着镜子里一动也不敢动的我,含着笑摇了摇头:「女儿,你知道贪心是不好的吧。」但他顿了顿,无奈而又温柔地说:「可是谁让我宠你呢?」不知为何,徐小少爷的心情好像又好了起来。在徐昼漫长的一天里,他的好心情占据百分之二十。其中的百分之十是因为折磨我,而剩下的百分之十则是因为另一个小女孩——